幾年前,斷斷續續閱讀一些關於民國史的書籍,究其起因,是當時讀了唐德剛的《晚清七十年》,發現歷史竟可以如此有趣好玩。有人稱他的文字是「唐派風格」,除了指他的文筆幽默外,我想那還代表著一種將歷史由學術廳拖出來、置於一個以史為鑑、以史探尋國家未來的位置上的寫作方式。搞歷史研究,而不相信歷史於人類未來有益的話,那便很容易流於「為研究而研究」,或者成了「為畢業/升職而研究」的糊口之作。
梁文道早陣子在鳳凰衛視的「開卷八分鐘」用了五集談唐德剛,多次提到他的「歷史三峽論」。簡而言之,「三峽論」是唐提出的一個歷史假設,他認為中國幾千年歷史可以綜合為「三大階段,兩次轉型」,型態就像拐了兩個大彎的「三峽」。在《晚清七十年》第一冊「自序」裡,作者曾詳述「三峽論」的想法。按其見解,幾十年後,中國就會完成第二次轉型,成為民治(主)國家。
內容且抄錄如下:
四千年來我民族之社會政治型態之發展,蓋可綜合之為三大階段,即封建、帝制與民治是也。......從秦國開始的我國史上第一次社會政治大轉型,發自商鞅(390-338 BC),極盛於始皇,而完成於漢武(140-87 BC)......
第二次大轉型,與第一次大轉型頗有不同之處。第一次轉型時,由於我們內部的社會發展至某一階段,促使我們社會政治結構非轉型不可,那是主動的。第二次就不然了,它幾乎是完全出於西人東來之後,對我們著著相逼的挑戰......(鴉片戰爭就)是個分水嶺。
無奈這次轉型,如果最後能轉出個長治久安的定型來,根據中西歷史中的前例,它至少需時兩百年才可能有個初步結果。因此在轉型的初期和中期,如1898年的戊戌變法時期,和1919年的五四運動時期,分析家對中國前途的變數,實無法掌握。蓋前途歧路太多,歧路亡羊,安知羊之所之也?可是日月推移,歧路漸少,羊在何路不難追踪,中國前途的遠景何似也就隱約可見了。
俗語說:「女大十八變。」小女孩才變了三、五變,您怎能看出她的變形呢?可是等到她姑娘已變了十五變之後,將來她會成為怎樣的一位夫人,我們也就不難預見了。這只是個時間的問題;非後之來者勝於前賢也。
根據筆者大膽的觀察,我國史上第二次社會政治大轉型,實在是從割讓香港之後才被迫開始的。如今香港收回了(按:此文寫於1997年),一百五十年的苦難歲月也悄悄地溜過去了。從林則徐到今天,我民族至少也傳了五代了。古語說:「五世其昌。」當年的道光皇帝也曾經說過:「久屈必有大伸,理固然也。」......
時光匆匆,1997年距今已是十多年的事,然而中國的民治/民主,看來仍是遙遙無期。是學者太過樂觀?還是歷史根本無法預料?回顧前瞻,預期我民族再有四十年,應可完成國史上第二次社會政治大轉型之偉大的歷史任務。國有定型,民有共識,以我國我民、我才我智之最大潛力,走入人類歷史上民治主義的新時代,開我民族史今後五百年之新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