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6月29日星期五

游泳池奇遇記

除了書店,這幾年最常去的地方是游泳池。

每次到家附近的室內泳池,我都會帶著一個嬰兒用黃色小水泡。這水泡是做「水療」的工具,我習慣用它做一些水中擺腰運動,增加腰部肌肉的柔軟度。

這水泡,有點像個「江湖暗號」。腰骨曾經有或仍然有毛病的泳客看見它,會即時知曉我是同路人,有時更會向我搭訕。昨天就因為這水泡,我結識了一位中年大叔。

當我將水泡拴在小腿上,仰著頭,打開雙手扶著泳池邊,在做左右旋腰時,這位大叔見到「江湖暗號」,旋即中氣十足從兩米之外喊過來:「腰骨有事吧?」正專注運動的我,隔了半晌才醒覺,「嗯......」,我輕聲應他,之後大家便聊起來。

大叔雖挺著個大肚腩,但臉上笑意盈盈,看來應是個幸福愉快的中年男士。但聽完他自我介紹後,才知道原來他每天都忍受著「椎間盤突出」導至的腰腿痛,至今已有二十年之久!大叔說,當年病發時,小兒子只有三歲,實在不敢冒險做手術,唯有「死忍」。今年小兒子已廿三歲,大學畢業了,大叔不用再為養兒育女擔心,於是決定待兩年後踏入六十歲耳順之年,便動手術,將這緾繞了他二十年的病徹底解決掉。

因為自己也曾被腰痛折騰得死去活來,所以由衷佩服大叔的堅忍精神。不禁想,只要心裡有著目標和信念,人的確有無限潛能,可以強吞下最難以承受的肉體之痛。大叔跟我說,他的妻子在知悉其「六十大計」後曾向他進言:「我見你行得走得,好似無乜唔妥,不如唔好做手術啦!」聽罷,我向大叔發出會心微笑。所謂不足為外人道,所謂有苦自己知,就是如此意思。坐又痛行又痛的日子,想起來也猶有餘悸。

在泳池邊,我們交流了各種心得,包括最新的椎間盤移植手術啦,最適合做的健腰運動啦,聊得甚是痛快。臨走時大叔叮囑:「要繼續游水做運動,唔可以偷懶!」我笑著點頭。是的,想到仍有很多書想讀,很多東西想學,我就有了繼續游下去的理由。

2007年6月26日星期二

誰動了我的獎品?

四代香港人
讀完呂大樂的《四代香港人》,多少有種鬆一口氣的感覺,頗有點心理治療功效。因為據呂的非正式社會學分析,我這一代人,若無法在工作或事業上有什麼輝煌成就的話,並非因為不夠長進,而是「社會的錯」。

呂大樂將我這種三十出頭的香港人,形容為無法出頭的一代,因為我們在公司裡/職場裡被戰後嬰兒潮一代(即四、五十歲那輩人)「騎住」,而他們又老是不願意下放權力。而且因為我們這個年齡(1966-76年出生的那代人)的人口相對地少,我們對生活的態度,總是無法成為社會主流;相反,戰後嬰兒潮一代因為人多聲大,因此可以將他們視為金科玉律的生活態度,變成社會主流意識;譬如擁護競爭的心態,講求務實不談理想的心態,正是嬰兒潮一代的思維特色。

呂大樂的「四代論」,我不知有多準確,但擊掌贊成其中一個觀點:今天小島上廣泛流傳的「只須努力打拼,必有出頭天」的社會共識,其實只是嬰兒潮一代的經驗之談,已經不再切合現今社會。

如呂大樂所言,「戰後嬰兒一代人最幸運的地方是,他們有領取獎品的機會」,因為七、八十年代香港經濟處於上升軌道,到處都有工作機會,求才若渴,所以努力打拼,是必然有回報的。但現在呢?君不見到處都是合約職位,人浮於事,工資被大幅削減(公務員除外),工時卻只加不減嗎?所謂career prospects,對不起,那只能是一種奢談。我們可以繼續打拼,但玩的卻是沒有獎品的遊戲。

偏偏嬰兒潮一代仍握有傳媒發聲的權力,繼續宣揚「力爭上游」的生命哲學,以為他們的人生經歷,有著跨時代的普遍性。而關於「遊戲無獎品」的怨言,大多只存在於同輩的飯局對話中。

其實,我並不「恨」得到獎品。我只希望在辦公室裡,不會被當作一件可以「駛到盡」的機器,而是一個需要尊重的生命。於願足矣。

2007年6月13日星期三

兩種「寫稿原則」

今年三月開始,每周替某報章「閱讀版」撰寫一則新書短評。

三百字左右的稿子,二百元的稿費,似乎微不足道,卻是近來做得最起勁的零工,每星期都會花上相當時間逛書店和讀新書,逢到交稿日,便端坐電腦前斟字酌句,務求將所有想法,擠進稿紙之中。

曾經慨嘆,讀書時所獲得的愉悅,實在太過私密:遇上好書,自己固然讀得興高采烈、頭腦發熱,覺得世界自此不一樣,但旁邊未聽聞過這本書的人,又怎能理解我的激動?(要能碰到一個剛好也在看同一本書、且剛好同樣地興高采烈的人,真是千難萬難。如果有這樣一個人的話,看書就像跟朋友到戲院看戲般,甫看畢便可來個新鮮熱辣的茶餐廳討論,多好)不過自從開始寫新書短評,有了這個讓我談論種種興高采烈場景的小陣地後,感覺就像每周來一次心理治療,將最最內在的激情化成最最公開的話語。

不過朋友聽說我要自掏腰包買書時,都感難以置信,認為這份差事划不來。

朋友的反應,讓我想起很久以前一位文化圈前輩告訴我的「寫稿原則」。「我以稿費的多寡,來釐定寫稿速度。」譬如,他會首先定下每日賺取一千元稿費的「目標」,然後按此調較寫稿速度;若替某雜誌寫稿可得稿酬五百,他便只會用半天時間完成。前輩曰:「總之時間要控制得宜,絕對不做蝕本生意。」

直到現在,我仍無法苟同這前輩的寫稿原則。筆耕求稿費,固然重要,但我寫,是因喜歡寫,尤其喜歡寫到盡善盡美。寫作本身就是目的,寫得高興的話,多花點時間,豈不令自己高興得更久?為何要將「寫作」的過程,貶低至如「工廠穿膠花」,不對膠花帶感情,只求多勞多得?

當然,我知道像前輩那樣「多勞多得」的寫作人很常見,而且對全職寫作人來說這樣也是更為理性的做法。畢竟,如果每篇稿皆以繡花而非穿膠花的速度完成,恐怕尚未感受到寫作的興味,已先被饑餓擊倒。

想來,我這種數口不精的寫稿人,還是快快找份正職,將寫作當作業餘興趣好了。

2007年6月4日星期一

六四的孩子

不知是哪位政府宣傳大員想出的點子,找來1997年7月1日出生的香港孩子,宣傳回歸十周年,頗有 TVB 台慶味道。每回乘坐巴士在 Roadshow 上看見這些孩子和父母的笑臉,就想到「歌舞昇平」、「粉飾太平」等字眼。

十年過去,很多事情值得反思、回味,尤其是負資產的窮日子、SARS的苦日子、「七一」五十萬上街的團結日子、天星被拆的心痛日子......不過,又怎可以期待官方節目有如此深度?還是相信民間力量,唱唱《福佳始終有你》好了。

看到孩子慶回歸的節目時忽發奇想:若是1989年6月4日出生的香港孩子,又會有什麼感覺?沒想到人同此心。昨天《明報》便訪問了一位生於六四的孩子,他說:「我覺得好慘,在自己出生的一天死了那麼多人,有一股很古怪的感覺。」

又是六四紀念日了,因著馬力,相信今晚的維園會很熱鬧。也祝那位十八歲男孩,生日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