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常認為,斷捨離是會導致悖論的:如果人人都在斷捨離,那就沒有人能接收你斷捨出去的東西了。因為幾年前我已奉行書的斷捨離,所以這次幫不了C 多少。
似乎是首次為書櫃大掃除的C,說起斷捨過程時大為感觸:「家中很多書是買的時候很想看,但放進書櫃十多年都沒再碰過。總有新的書在吸引著我。很多書是想讀,但未必真正想讀…..」
C 道盡不少書迷心聲。買回來便被棄置書架上,是每天都在上演的書的悲劇。我於是奉勸C,人生苦短,閱讀也要講策略和priority,不如列出一張「非常想讀」的書單?若然過了一段時間,仍提不起興趣去讀清單上的一些書,便代表你並不真的很想讀它們。
結果乖乖不得了,他列出如下書單:
老子論語孟子莊子周易大學中庸柏拉圖泰戈爾尼采紅樓夢莎士比亞但丁新約聖經佛經黃帝內經氣功古琴太極詩經大量文學名著……
C問:是不是瘋了?
咳咳,我說,這書單基本上可讀幾生幾世了。C說,這本是他一生想讀的書,但他怕下年就死的話會漏掉很多,所以不如盡快把它們讀完。
看來C的病情已十分嚴重。
他患的是「名著包袱病」,以及「想讀該讀不分綜合症」。
其實誰都有過「把名著讀完」的宏願,但這種想法往往是虛榮心或貪念在作祟,徒令閱讀變成沉重包袱。名著當然有其精彩處,但鑑賞文字和跟作者產生共鳴的能力,是需要層層累積的。譬如讀金庸,十多歲讀和中年後讀,是不同層次的體會。因貪心而勉強去讀,就像旅行時掛著拍到此一遊selfie,只會貪多嚼不爛。
閱讀本是最美好自在的事,但當你想著要accomplish什麼,閱讀的樂趣就會消失得無影無蹤。
因為人生買得最多的就是書,所以對我來說「書的斷捨離」幾乎等於整個房間的斷捨離。最近從報上讀到,有人因斷捨離弄至離婚收場;這明顯是不懂拿捏分寸的結果,不能怪斷捨離本身。其實人生至少來一次斷捨離,真是好事。那種塵垢盡去的磊落感,絕非筆墨所能形容。
幾年前,我還是個買書甚狠甚狂的人,所以房間常常書滿為患。後來我決心來一次「書的斷捨離」:細細清理了一遍全屋藏書,把千多本書送出去或賣出去。從此,書架上只有我已讀過並想保留、現在正讀及未來會讀的書。
斷捨後,書架變整齊了還是其次,最大得著是對自己的閱讀口味和鑽研興趣有更多了解。那些「該讀」而沒讀的書被移走後,書架不再是炫耀文化的櫥窗,而是一個卑微書迷探索一個又一個神奇寶庫的真實記錄,沒水份的。
我不算是很迷「斷捨離」的人,不過幾年前在機緣巧合下,訪問了「收納女王」近藤麻理惠Marie Kondo(按此可閱讀部分內容),當時她還未像今天般全球爆紅。 老實說,她的「spark joy (令人怦然心動) 」收拾法則,我認為遠不如山下英子那一套「斷捨離」法則富於哲理和系統美。
KonMari method是很「女孩子家」的 :我要被spark joy的東西圍繞著,不spark joy的通通扔掉!歷練多、雜物多、必須幹大量「非spark joy」活兒的中年人,通常覺得這種收拾法難以執行、不切實際。有記者曾問Kondo,成人紙尿片之類的東西,如何spark joy?真是問到關鍵點上了。與其徹底被spark joy之物圍繞(我總會聯想到廸士尼動畫的公主王子),倒不如打從心底感到豐足,令「非spark joy」之物看來也閃閃發亮?
不過那次訪問也有特別收穫:學懂了十分實用的「KonMari摺衣法」,受用至今。任何衣服,以至襪子或奇怪形狀的布造物,我都可以摺成「方塊三文治」狀,然後豎起來,收納進淺層抽屜裡。
這十多年,斷捨離風氣吹遍各地,彷彿是世人對資本主義吹捧享樂消費的惡本質的一次大反擊。不過「清屋」又怎及得上「清心」治本? 很多人都努力尋找不會「反彈」的斷捨離方法,但如果沒看透「太多物質是負累」這一事實,清屋得到的空間,準會很快又被填滿⋯⋯
不過說到「清屋」的實踐層面,我覺得最終極有用的戒律是這一條:
每件東西,都有它自己的安身之所。
忘了是在哪本書看到,好像是山下英子的《斷捨離》?外衣和長褲放在大櫃、內衣放在抽屜、鑰匙掛在門邊小勾、拖鞋放在櫃底、書本全放在書櫥…… 這戒律為何精彩?因為當物皆有其位,每次房間開始變亂時,我都可用九秒九速度,將所有亂放著的東西還原。
收拾,不再是痛苦的事,這樣就可以每天順手做一點,不用因「拖延症」而令房間越趨混亂以至無法收拾。而當你習慣了「物皆有其位」時,購物前就會三思:家裡還有空間放新東西嗎?這樣,購物衝動就會被瓦解於無形。
原文刊於mediu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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