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8月10日星期六

山雨欲來的悲愴-John Lilll《6 favourite Piano Sonatas》

曾幾何時,聽貝多芬的鋼琴作品時,思緒總是難以集中。以為貝多芬不是我杯茶,直至最近在大會堂聽過英國殿堂級鋼琴家John Lill彈貝多芬第一協奏曲後,才恍然大悟:我是未遇上精彩的演繹而已。

那場和小交合作的音樂會,John Lill的琴音一開始便散發著難以形容的閒雅淡定。節拍像磐石般穩定,又極具爆發力。無論多快速的樂段,音符都像流水般明亮、清澈、剔透,猶如雕刻在時光上的紋理。樂曲充滿形狀和顏色,神采飛揚,是我現場聽過最精彩的貝多芬一協!

或許,以前被貝多芬的鋼琴作品搞到呵欠連連,很可能非貝之罪,而是版本問題?是演奏者未能成功進入貝多芬的世界,才連累聽眾待在門外,不得其門而入?

後來,專程到唱片店尋找John Lill的唱片,結果找到Regis出版的《6 favourite Piano Sonatas》。

貝多芬的三十二首奏鳴曲,只有極少鋼琴家曾完整灌錄過,John Lill是其中一人。今年稍後,他會在英國演出貝多芬sonata cycle,慶祝明年七十歲大壽。七十歲,仍獲邀演奏貝多芬的sonata cycle,足見江湖地位。回家後,急不及待聽這一套兩張的CD。一如大部分貝多芬奏鳴曲精選唱片,掛頭牌的是第8號「悲愴」。一聽之下,那種欲罷不能、神采飛揚的熟悉感覺回來了!

第一樂章的引子,他彈得比一般慢,飽含感情,呈現奇特的悲戚感覺。快速樂段,則吐露了他的「簽名式」:每個音符都明亮剔透,由手指傾瀉而出,山雨欲來之勢,如情緒快將崩裂瓦解,令人透不過氣!我特別喜歡他對細節的處理,譬如樂段間的過度,彈得恰到好處,流暢而不造作。

聽完此碟,翻出另一張唱片作對照:RCA出版,Arthur Rubinstein《Great Beethoven Sonatas》。Rubinstein彈蕭邦很有君子氣度,然而他的「悲愴」......天呀,節拍過慢,無神無氣,一副好死不如賴活的表情,這絕對不是「悲愴」,而是「死樣」!誇張點說,兩人彈的,彷如兩首毫不相干的曲子。

乘工作之便,John Lill來港時有幸訪問了他,才知道他是少數仍以「隱身」為榮的鋼琴家。他這樣理解彈琴:「我覺得自己是一台translation machine,任務是將作曲家寫的東西,在觀眾面前重現(re-create),所以我越少介入便越好。」他又說:「如果觀眾聽完演出後跟我說:『what a marvelous pianist!』,那對我沒意思,因為彈得好是應份的。但若他說『what a marvelous piece!』,that means much to me!我希望觀眾忘記我,只聽到作品本身。」

隱去自己,是Arthur Schnabel那一派貝多芬專家所採的彈法,John Lill則將此傳統推到極致,因為他曾宣稱,演奏時可直接和已故作曲家溝通,在他們「指導」下,彈出作品的本來意思。為了順利和作曲家「聯絡」,他每次演出前都會獨處默想兩小時。

雖然這種和作曲家「交流」,聽起來很玄,但至少從象徵的層面來說,這是每個演奏家皆夢寐以求的境界吧?而John Lill確是達到此境界。「貝多芬就應該是這樣彈。」聽完John Lill演出,心裡所想到的最貼切形容,就是這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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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好你忘掉我 專訪John Lill(文:默泉)

John Lill彈貝多芬「悲愴」,第一樂章:


公認的貝多芬權威Emil Gilels,1968年的現場演出。比我所擁有的CD版本有味道得多:


Arthur Schnabel的版本,有點過促失控:


大師Wilhelm Backhaus的版本,彈奏速度與別不同,但很耐聽:

2013年8月6日星期二

由一粒粒到一團團


一個月後便考二級鋼琴試。三首考試歌大致準備好後,近月開始勤練音階(scale)、分解和弦(broken chord)及琵音(arpeggio)。練熟了,回頭再彈以前學過的古典或流行小曲,竟發現:十隻手指不知不覺靈巧多了!現在亦能夠較快看出音與音之間的和弦關係(尤其是左手),所以已不用像最初那樣「遂粒音」摸索,而是「一團團」地處理音符,讀譜快很多。

其實用鋼琴彈流行曲之類的簡單樂曲,常令我想起以前彈民歌結他的經驗。彈民歌的人多數沒樂理根底,所以老師採用的方法通常是:要學生死練基本chord。他會讓學生記熟幾個最常用的和弦(如C、Am、Dm、G7、F),然後再教他一、兩種簡單的右手彈奏指法,之後學生便可配合使用,為不同歌仔伴奏。譬如用C、Am、Dm、G7,已可伴奏《Today》(也因此,在我那個年代《Today》是大家第一首學的結他歌)。

現在回想,這方法不要求學生懂任何樂理,只需按簡譜上的和弦,配合指法,便能大致「彈出個譜」,很易上手,令結他成為特別有親和力的樂器。但這優點換另一角度看也是缺點:以此方法學樂器的人,只能純粹的「跟譜做人」。他根本不知道何解某處要用某和弦,更不會理會什麼chord progression。一旦你只給他一條旋律而沒有和弦提示的話,他便完全呆住了,不懂配chord。

嚴格來說,只懂彈chord不懂配chord,是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應該不能算是真正懂得音樂,只可算是懂得perform而已。不過這種方法也非全無可取。至少,它可以令彈奏者慢慢熟習某些基本和弦的音感變化和彼此的關係。有此作基礎,再學習樂理便容易得多。

我想,彈琴的道理也一樣。先是只知其然地彈奏,死練爛練,待熟習了一首歌後,便開始注意樂曲和弦的組成和變化。而當了解了和弦變化後,演奏也往往會更流暢、更有深度。

最近我便以此法練習Richard Clayderman的好幾首歌仔。Clayderman的音樂有一個特色,就是左手伴奏通常是分解和弦(如《秋日私語》和《夢中的婚禮》),某些曲子連右手都是清晰的分解和弦(如《童年的回憶》中段),所以是絕佳的「和弦分析」入門習題。譬如《童年的回憶》的開首是:I-IV-I-V7-I(G-C-G-D7-G),極簡,卻極美。喜歡彈Clayderman,正因為佩服寫曲人竟能以如此簡單的旋律與和弦pattern,創造出如此動聽樂章。(補充一句,Richard Clayderman大部分作品並非由他執筆,而是由他「背後的男人」Olivier Toussaint和Paul de Senneville 創作或改編。)

因為習琴只有一年半,所以我彈的曲子很多時是移了調的簡單版。譬如《夢中的婚禮》我彈的是A小調,《秋日私語》是A小調及D小調。理論上,明白了和弦的推展後,我可以將歌仔轉回原key彈奏,但前提是練熟原調的音階和主要和弦。知易行難,要練熟較難的調,我這個鋼琴新丁,還要費一番功夫呢。(學琴小札四)